怀念

二十年前，我刚刚大学毕业，在离县城十多公里的一所乡镇中学教书。那时，弟弟在县城读高中，姐姐在县城工作，母亲留在镇上做生意，父亲带我们在县城租了两居室。只是来回路途遥远，不方便。上班没几天，父亲就去县城的一家摩托车专卖店，给我买了一辆摩托车。

到了春天，早上骑摩托车上班就成了享受。一条宽阔的乡镇公路通往学校大门口。过了桥，道路两旁是一排排整齐的梧桐树，从身旁飞驰，温和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空气中弥漫着油菜花的清香，大片大片金黄色的油菜地，像一幅优美的田园风景画。我会情不自禁地放慢车速，欣赏美景，沉浸在春日的气息里。可是到了冬天，这样的浪漫就演变成了举步维艰。记得那年冬天，一个星期一的早晨，大雪漫天飞舞，路上积满了厚厚的雪。没办法啊，一个班的孩子在等着上课，我硬着头皮骑上那辆摩托车，急匆匆赶往学校。骑到工农兵大桥，就把我难住了，桥上了一半，车轮就开始打滑，一个劲地往下面倒溜，我不得不从车上下来，吃力地用手攥住车把，往上赶。这时候，突然觉得车子变轻了，回头竟看到有位陌生的中年男人正帮忙用力一起推车。上了桥，他又帮着一起将车缓缓推下桥。到了公路上，见来往车辆碾出了一条露出水泥地面的车道，他才放心地挥挥手，说：“路上小心啊!”顿时，一股暖流温暖心间。

学校离淮河不远，骑摩托车十分钟左右就能到。我常常和一个叫冯晓翠的女同事骑车去兜风，她坐在我车后，我们一路欢笑一路歌，来到淮河岸边，河水滔滔，河面上有渡船，有一次，我俩将摩托车骑到渡船上，花了几元钱过一下坐船的瘾。到河对岸就是颍上县，骑了半个钟头，太阳西斜，因担心渡船停运，晚上无处落脚，我们又原路返回了渡口。傍晚时分，微风轻拂水面，夕阳洒下温柔的金辉，我和冯晓翠并肩坐在河岸边，看夕阳缓缓落下，天边泛起橘红色的云朵，淮河的风渐渐泛起凉意，吹拂过我们的脸颊和发梢，冯晓翠起身说：“我们回学校吧，渡船怕是最后一班了。”于是，我们又骑上我那辆超大摩托车，卷起尘土，消失在天际。

学校距离县城远，我们四个年轻的女孩，都住在县城，中午一定是在学校就餐的。学校食堂在教学楼的东边，餐食真的太难吃了。一个星期吃下来，人就面黄肌瘦，熬得不行。有个比我们大几岁的名叫陈美静的女同事，因常年和丈夫分居，在学校的宿舍，置办有厨具，她常常叫上我们四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给我们做一个香气逼人的火锅。有时会炖一锅腊肉，火锅散发出的香味从学校宿舍一直飘到我们上课的教学楼。几个年轻的女孩处得比亲姊妹还要好，谁要是带了好吃的食物，大家总会在一起分享。遇天气不好时，我们会留在学校，挤在一间宿舍里，聊天到深夜。

在我们中间，叶琴是最漂亮、最时尚的，花一样的容貌，追求她的男孩可以排成一个连。最后，她相中了一个在县城公安局给领导开车的司机，同事们都大失所望。每天下午放学，白白净净的司机就开着车来接叶琴回家。后来，叶琴结婚了，听说男方在县城买的是一套小别墅，大家又是一阵羡慕，年长的同事就会给我们三个年轻的女孩做思想工作：“看到了吧!女孩找婆家，就要找叶琴男朋友这样的，家底殷实，去了不愁吃穿，享福喽!哈哈……”可是好景不长，叶琴结婚不到三个月，就离婚了，听说丈夫有了外遇。可能是怕同事们笑话，叶琴离婚后就再也没来学校上班。

几年后，剩下我们三个年轻的女孩渐渐都成了家。曾经一起骑车兜风、炉边煮火锅的日子一去不复返。那份友谊，已随着各自生活境遇的差异而悄然变化。

那段辗转奔波县城与学校的时光，曾无数次出现在梦里，有时梦见自己骑着摩托车突然在半路上熄火，而距离上课的时间仅剩下几分钟，这时就会在梦中惊醒，才知是一场梦;有时梦见自己又回到那所学校工作了，回到那座小县城，回到曾经无比熟悉的街道、小路和住过的教师宿舍，梦到几个一起疯一起闹的青春女孩……

汪秀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