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来小城办事,相见甚欢,他提议去看望老师。四十多年了,我们虽然在群里时常提起老师、想念老师,但付诸行动去看望她的次数不多。结伴来到人非物也非的母校,记忆中伫立于田野中的校园已被繁华代替。老师听闻敲门声,从屋里喊着:“来了。”熟悉的声音一下把我们拉到昔日的课堂上。开门、相见、寒暄、搀扶、落座,回忆便开了闸门。
同学问老师是否还记得他,老师仰脸略回忆了一下说:“你叫王××,在教室前面靠右坐,那时你个儿小。”同学瞬间眼睛潮红,他动情地说:“几十年了,您还能想起我,那个时候您星期天来我家里对我爸说,一定要督促我好好学习,说农村人只有考学这一出路,要不然,我哪会有今天的工作。”
我与同学一样受教、受益于她的关爱。印象最深的有一次是老师课堂上教一篇新课通读课文时,内容是故事的主角在旧社会如何受地主欺压、剥削的。老师读到动情之处,声音哽咽,一度失声。讲台下的我们如同身临其境,与书中的人物感同身受、情感共鸣,一片啜泣,心中充满了对旧社会的恨和对新生活的爱;她教我们《木兰诗》一课时,先是让一位能歌善舞的女同学与她共同清唱了豫剧《花木兰》的一段经典唱腔:“刘大哥讲话理太偏……”然后再给我们讲花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故事,最后才“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地引入课文。同学们听了戏、沉浸于花木兰的英雄故事中,读起课文浑身是劲,记忆深刻到至今我尚能一字不落地全文背诵《木兰诗》。
我初中毕业面临着上中专还是上高中的选择,在人生的拐弯处,父母及家人无人能拿定主意,原因是家中实在无力供养我远行求学。一心想吃“好面馍”的我异常焦虑、甚至颓废。老师说,年龄小、家里条件受限,别想太多了,上师范免学费、生活费,毕业还能有份工作,就近上师范吧。我于是报了家门口的师范学校。虽略有遗憾,但毕竟有了城市户口。上师范时,曾收到一位女同学折叠成“摔包”形状的信。当时,那同学在路边把信递给我时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我好奇而又费力地打开那封信,才发现是她向我敞开了心扉,那折叠得严严实实没有信封的一页纸,是一位少女坦露的心声。我六神无主,好在我上师范的学校离母校不远。周末,我求教老师,老师说,你要上四年师范,再说,学校也不准谈恋爱,这女子家庭情况我了解,你们不太合适。我遵其嘱,把这份美好藏在心间,继续心无旁骛地精耕学业。
走上工作岗位后,我与老师一乡一城,鲜有相见的时间。前几年疫情,想要去看她,每次联系,她都在电话中说,打电话的方式很好,现在有要求,要遵守要求,尽量不要聚集;不到我这里聚集,你们也不要聚集。那口气,如师如母、循循善诱,依然把我们视为曾经的顽皮孩子,怕我们这些“大孩子”不听话违反纪律。遵规守纪,在她心里是大道。退休后,她把对教育的热爱和个人兴趣结合起来,编了两本“儿歌集”,自费出版免费送给小城城乡幼儿园。
“我印了8000册呢!”她自豪地对我们说。正如她书中引言所述:“我虽然退休多年,但和孩子们一起生活的情景,一直愉悦着我的胸怀。”“我从事教育三十多年,对少年儿童有着深深的感情。”她用朗朗的儿歌引导着“小孩子”,让他们学会懂事、阳光、向上、感恩,这是她心里的正道。
那天,我们站起来告别老师,她拉着我们说:“我给你们唱首歌再走。”于是,“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被她抑扬顿挫成一首丝滑的送别曲。她高音嘹亮、长音缭绕,吐字清晰,让我们的不舍转变为对她的祝福。我们欣喜地对她说:“您这么大年龄唱得字正腔圆、不急不缓,一定高寿!”她笑着回答:“我今年八十八了。”我忽然想起了那件文坛轶事:“何止于米,相期于茶。”今年是老师的米寿,等到老师茶寿时,我们也都近八十岁了,若期许成真,岂不是师生佳话和充满喜乐的小城故事。
老师姓张名讳秀华,秀外慧中、朴实无华,人如其名。她从业于界首四中,仍蜗居于以前教室改造的两间旧房中,四周墙壁上挂满了一届又一届学生和她的合影。“亲其师,信其道;尊其师,奉其教;敬其师,效其行。”
肖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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