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不落

小区大门口的广场上常年支着一组大排档，摊主是位六十岁上下的老太太，两个年近中年儿子给她打下手。晚归时，我偶尔会去点个类似韭黄炒蛋或咸肉豆苗之类的小菜垫垫肚子。等菜间隙，问摊主收摊时间，她答：“差不多都要到凌晨三点半。”顿了顿又说：“摆早了物业不让，就靠后半夜这点时间。”闲聊还得知，她儿媳也在附近盘了个早点店。

今早难得早起，在早点店窗口接过豆脑。一转头，看见夜间排档老太正在里间包饺子，动作娴熟。原来这就是她儿媳的店。我下意识的瞥了眼手表：七点五十五。

近来，一家本地烘焙龙头企业聚焦了几乎所有市民的视线。传闻已欠薪好几个月，会员储值卡兑付的也是困难重重。各门店天天都排着长龙。

作为土生土长的合肥人，我清晰的记得它的起点——一个不起眼的街角小店。经过十多年，长成参天大树。而如今，枝叶却在风里哗哗抖动。

二十年前，我少不更事，辞去工作，仗剑商海，腾挪辗转到2014年，负债数百万。从谷底攀爬，用四年近乎还清。未及喘息，疫情三年，又似狂风肆掠后的狼藉。

每日竭力向前，公司就像被困在时间的琥珀里，一直摆脱不了“初创”的景象。每月底，应付款项如潮水拍门，应收款项却犹抱琵琶。

老太太看见了我，脸上漾开熟稔的笑，朝里喊：“这是老主顾，给他加俩锅贴!”我问：“您这年纪，这么连轴转，觉够睡吗?”她手上不停，面皮合拢：“不累，中午能眯瞪会儿。”那语气里，竟有着一种沉甸甸的踏实。

前天看到那家企业的老板出现在镜头前，正面回应风波。虽满面疲惫，眼神却淬火般坚毅：“确保一百三十家店正常开”。他说，“我的家就在这里，我会一直走下去，绝不跑路……”。我衷心祈祷：但愿风浪能放过这艘负重且奋勇的大船。

这几天陆续接到几笔新的订单。终于打破了持久的僵局。我忽然想，或许正是这永在风中的“初创”，让自己一直“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走得谨慎，走得全力以赴。面对一次次的挑战，才能化险为夷。

风从未停歇，而我们始终在风里。

王展

2025.12.3

【后记】依旧晚归，依旧韭黄炒蛋。摊主老太笑面如花，翻看着手机里保存的文章，意犹未尽。结账时非要免单。几番推挡，最终答应只收十块钱。

走出几步回头——

灶火又映红她的脸。

锅铲与铁锅撞击声，

一下，一下，

仿佛要凿穿深冬的夜，

又好似轻叩春天的门。

至此，我的文字能否值得上这份夜宵，已不紧要。

穿街而过的风里，火苗跳得正欢……

2025.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