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木不仅因其叶形似心而深情,更与重阳节一样,都是人们向往高寿的精神图腾。无论是人还是木,若要生命久久(九九即重阳),首先就要好好生活、顽强生存。校园鹅池东边有片小树林,靠近留学生宿舍,上世纪外语系的学生和各国留学生在这里练习口语,畅快交流。这片林子便有了“快活林”这个雅号。
这片林子很大,林子中间一方形场地,四周都是固定的座椅,地面有石、砖、鹅卵石扣成,给人以坚固耐久之感。树木排列整齐,前排有刺槐、枫香;中间一排五株皆为重阳木。因为密植,它们争夺阳光,仿佛动物界的弱肉强食:第一、三、五株高大魁伟,直插云霄,而第二、四株则略显矮小。尤其是第二株,树干腐朽过半,仅存部分树桩。以食指轻触,它便微微摇晃,似有倾倒之险。然而,它仍顽强地在顶端抽出三五新枝,嫩叶已覆盖住腐烂的树桩顶端,仿佛欲以绿意掩其陈年伤痕。
上班途中,日日与它擦肩。重阳前后,它的心形叶片由绿渐红;寒冬来临,便随众木叶片一同缤纷飘落。待枝叶落尽,它混同于其他落叶乔木,那枯朽的身躯反而不易察觉了——一样的灰皮斑驳,一样的枝桠向天。无人再特别留意它。它若有灵,心思或许能轻松些许;路人亦不必再忧心,冬雪会再次压上它已然残缺的臂膀。
多年前的这棵重阳木,也曾枝繁叶茂,它和这个林子的众多嘉木都是校园绿化的开元功臣。栽种时,它虽矮小,却奋力追光而上,终得枝叶葱茏。直到那年冬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在它红叶仍挂满枝头时,树梢上沉甸甸的果实、加上树叶上太多的积雪,压垮了它。它被半腰折断。从它现在的伤口还可以看出当年断肢撕裂的伤疤,站在它的前面,今天还能感觉到它当时的伤疼。枝叶尽失,只余两米多高的树桩。躯干折,根须全,生命犹存。于是,一场沉默而顽强的生长开始了。次年春天,每次路过,我都为之驻足,期盼着它的生命信号。仰头,但见整个林子的树冠密如华盖,只在缝隙间漏下几缕阳光。我不免叹息:邻木葱茏,唯它残存!同为林木,只能共受风雨,但无法得到阳光的抚慰和雨露的滋润,何时才能活过来?焦急时,我也会凑近端详——树皮依然保有生机,我笃信它能活。直到墙角的楝花即将凋谢,它的树皮上才悄然钻出三五点嫩芽。我心中为之窃喜。及至盛夏,旁树的绿意浓得似要流淌下来,它的嫩芽也已抽成寸长的幼枝,叶片长至掌心大小,泛着嫩红,在夏风中微微颤摇。
这棵顽强的重阳木,让我想起了校园里另一个不屈的生命,让自己顽强成长的一位特殊学生。
多年前年冬天,期末考试监考,我被安排在特殊考场。考场有一名先天脑瘫考生。监考前,我被告知:这个考生的收卷时间比正常考生的延迟半个小时。看到他左手握笔,很是费劲,写字稍慢,心生怜惜。但看到他的答卷,我又心生敬畏。字迹虽有倾斜,但整张答题卷,密密麻麻,一丝不苟。我想,这就是“顽强”二字的具象吧?若非自幼克服病痛、奋发向上,若非顽强毅力,焉能考入这等学府?听辅导员说,两年后,他因成绩优异,获免试推荐研究生资格,今已于某市安稳工作。
俗事纷扰时,不妨去看看这株重阳木吧。它,不在静默中颓唐,而在默然中生长。它用顽强告诉世人:生命的力量,在于扎根深处的超然,在于面向天空的伸展,在于历经风霜雨雪后,依然在每一个春天,生出翠绿的新叶。唯其如此,方得生命之久久。这,或许便是重阳木赋予我们的、超越时序节令的又一重深意吧。
李开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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