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阳台的花儿们浇过水后,接下来就准备将花盆里的杂草拔了。许是水土不服的缘故,这盆来自天府之国的金弹子有点发蔫,但盆里的野草却长势良好,绿油油的一副营养过剩的样子。再任其肆无忌惮地生长下去,我怕这盆本就先天不足的金弹子会夭折在阳台上。正准备动手拔草时,突然发现草叶一动。我心里一惊,这没有风吹,何来草动。今天天气晴好,阳台上一丝风也没有。定睛一看,原来叶片上有一只螳螂。这螳螂全身绿成了一片叶子,不注意还真发现不了。我家住六楼,这不速之客是怎么来的。它的翅膀是那么轻薄,轻薄得近乎透明。这样单薄的翅膀能飞上六楼吗?我心里很疑惑。
小时候在乡下,各种各样的昆虫是我的玩伴。金龟子、蚂蚱、蜻蜓,还有蟋蟀和萤火虫。夏天的晚上,村庄四周都是蟋蟀和纺织娘的叫声。这时候,比我大一些的伙伴会到一些石缝、砖缝里捉蟋蟀,捉回来的蟋蟀都放在自己做的泥盆里养着,再喂几粒黄豆和红辣椒。喂红辣椒是培养蟋蟀的好斗性,据小水的哥哥大水说,喂过红辣椒的蟋蟀好斗,敢下口。他们这些年龄大点的,总是嫌我们这些小的“跟脚”。于是我们只能从大人手中拿来芭蕉扇,用这大个的芭蕉扇来扇那些在暗夜里飞来飞去的萤火虫。
但我们最喜欢的还是蜻蜓和螳螂。老家的池塘边常有一种红蜻蜓,红得特别艳丽,我们叫它们“红辣椒”。红辣椒喜欢停在荷叶和荷花上,有时也会停在一些草尖上。“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第一次读这句诗时,我就想当年杨万里看到的一定是一只红辣椒。因为红辣椒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蜻蜓,没有之一。
红辣椒是红得艳丽,螳螂是绿得可爱。绿是一种保护色。这通体的绿色,让螳螂与周围的绿草、树叶浑然一体。像红辣椒红得热烈,红得奔放一样;螳螂绿得纯粹,绿得干净,干净得没一些杂色。螳螂的前肢有两把大刀,所以老家人又叫它刀螂。我们捉刀螂,喜欢捉它的后肢,这样它的腰身和前肢就会不停地向前摆动,仿佛向人作揖一样。我们就叫它“磕头虫”:“一二三,三二一;磕头虫你快作揖。”每每这时候,大人们总会笑着对我们说:“别糟践它了,刀螂可是专吃害虫的。”
好多年后,读张中行先生的《螳螂》,觉得很有趣。当代中国的散文家中,我认为写得好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孙犁,另一个是张中行。在《螳螂》这篇两千字的散文里,先生写了他对螳螂的喜爱。先生说:“喜爱,最直截的理由是觉得它很美。全身嫩绿色,丽而雅。”“丽而雅”的不仅是螳螂,还有先生的文字。我一直不明白,这样一种丽而雅并且专吃害虫的虫子,为什么在古今汉语中一直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类成语,甚至还有螳螂拒辙、螳螂奋臂、螳螂黄雀、以螳挡车、螳臂自雄、螳臂当车等等。这些以螳螂为主人公的成语怎么都是贬义词。
真的让人很困惑。发现了阳台上这个小小客人后,心里就有了一份牵挂。傍晚到城外散步,带回几株青草。想第二天把它们种在一个废弃已久的花盆里,给螳螂一个绿色的家。种好草后,怎么也找不到螳螂的踪影。它到哪里去了,是被晚来的风捎走的吗?还是它本来就是一场梦?
金志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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