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草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原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宋代词人晏殊在《破阵子》一词写到中国古代民间流行的一种游戏——斗草。斗草也叫斗百草，本是一种由采草药衍生而成的民间游戏，属于端午民俗。文献最早记载的是南北朝时期南朝梁代宗懔所着的《荆楚岁时记》：“五月五日，谓之浴兰节。荆楚人并踏百草，又有斗百草之戏。”

传说远古时代，每年端午节，先民到郊外采药，插艾草于门上，达到解暑祛毒的目的。端午节这天，男男女女，特别是稚嫩孩童，往往找些奇花异草互相比赛，以对仗形式互报花名草名，以多为赢。这种“文斗”游戏，既可以增加知识面，又富有情趣，妙意横生，深为人们喜爱而兴盛不衰。

斗草这种形式，类似如今的对对子，但斗草必须与植物有关。如“狗耳草”对“鸡冠花”，如“雨湿绿杨垂垂重”对“风吹青萍点点开”，或者“霜打红枫片片娇”。清代作家曹雪芹在《红楼梦》第六十二回就写到了“文斗”游戏，宝玉生日那天，“薛蟠的妾香菱和几个丫头各采了些花草，斗草取乐。这个说，我有观音柳;那个说我有罗汉松。突然豆官说，我有姐妹花，这下把大家难住了，香菱说，我有夫妻蕙。豆官见香菱答上了不服气地说：‘从来没有什么夫妻蕙!’香菱争辩道：‘一枝一个花叫‘兰’，一枝几个花叫‘蕙’。上下结花为‘兄弟蕙’，并头结花叫‘夫妻蕙’，我这个是并头结花，怎么不叫‘夫妻蕙’呢?”

斗草除了“文斗”，孩子们最喜欢的还是“武斗”。“武斗”游戏大抵如下：比赛双方各自采摘有一定韧性的草，草茎相互交叉，结成“十”字状，双方各自持己端向后用劲拉扯，以断者为负，不断者为胜。这种以人的拉力和草的承受力的强弱来决定输赢的斗草，被称为“武斗”。“武斗”中比试韧性的草茎，多为车前草。车前草属多年生草本植物，叶长，坚韧度高，是斗草的自然好材料。路边沟壑旁、田埂山地处，随处可见，信手拈来，皆可比试。

斗草之戏，妙趣横生，其乐无穷。原因归于几点：斗草材料属自然之物，俯拾皆是，随手可得;斗草游戏规则简单易行，容易操作，老少咸宜;斗草可满足人们对于竞争获胜的原始渴望。春秋时期，就有关于斗草的记录。《诗经》中载，吴王夫差和美女西施两人在吴宫中斗草嬉戏，夫差玩物丧志，不理国事，终于被勾践所败。

到了唐代，斗草成为妇女儿童甚为流行的游戏，如诗人崔颢《王家少妇》诗中记录妇女斗百草的情节：“十五嫁王昌，盈盈入画堂。自矜年最少，复倚婿为郎。舞爱前溪绿，歌怜子夜长。闲来斗百草，度日不成妆。”诗人白居易在《观儿戏》言：“弄尘复斗草，尽日乐嬉嬉。”诗人贯休《春野作》诗中说：“牛儿小，牛女少，抛牛沙上斗百草。”小孩们欢天喜地的斗草场景，历历在目。

唐代，不仅妇女儿童喜爱斗草，成年男子也颇好此类，斗草则带有一种“赌博”色彩。大诗人李白在词《清平乐》中道：“禁庭春昼，莺羽披新绣，百草巧求花下斗，只赌珠玑满斗。”成年人斗草，以金钱、物品作赌注，数额巨大，“赌珠玑满斗”。诗人郑谷在《采桑》诗中也道：“晓陌携笼去，桑林路隔淮。如何斗百草，赌取凤皇钗。”

五代时，南汉君主刘钺在皇宫后苑遍植奇花异草，每值春深花繁，就组织宫女斗草取乐。以采集花草的种类多者为胜，少者则要献出金银，集中钱财作为宴会费用。

宋代斗草之风盛行，与唐代相较，蔚为大观。除端午节斗草外，春社、上巳、清明等春季的节日也有斗草活动。江南春早，立春草长。儿童互相用草角力，坚韧者胜，折断者败，富于情趣。如词人柳永在其《木兰花慢》写道：“盈盈，斗草青青。”百花争妍，阳光明媚，妇女争芳斗胜，斗草取乐。词人范成大在其《四时田园杂兴六十首》也写道：“庄下烧钱鼓似雷，目斜扶得醉翁回。青枝满地花狼藉，知是儿孙斗草来。”

时过境迁，由于社会发展，人与自然关系疏远。如今，斗草游戏已从成人的娱乐活动中渐渐淡去，成为过往。唯有孩子乐此不疲，斗草成为儿童的专有游戏。春天，草长莺飞，野花遍地。每值百草丰茂时节，田野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南宋词人李清照《浣溪沙》笔下的“淡荡春光寒食天，玉炉沈水袅残烟，梦回山枕隐花钿。海燕未来人斗草，江梅已过柳生绵，黄昏疏雨湿秋千”画面又从历史记忆中走来，点点幽香，心中萦绕，沿着春天的轨迹，绿叶黄花绽放。

如今的江南，端午时节斗草，依然流传民间。浸润在花香草海中，朵朵榴花绽放，和着清风竹韵，留下一脉脉清香的历史情韵。

袁传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