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在村中央。树名皂荚树,村名皂角树。褪去夏秋葳蕤,这棵树挺立朔风中,临水向阳,很高,只能仰望。
仰望,视角摆脱了杂乱的背景,衬着水洗蓝的天空,纯净,美好。叶落尽,尖刺覆身,皂荚高挂,树骨嶙峋,细枝末节生动,树冠精致饱满,使得任意角度看都有故事。黢黑的荚果缀在光秃秃的枝上,格外惹人眼目,给人诸多想象。你幻想它是一幅画,它居然就是一幅画了:果荚鱼状吸附,空白的地方像水塘,有风拂过,鱼儿四散开来,枝杈分离,惊起一池涟漪。风吹,鸟啄,树下总能捡到中意的果。穿成串儿,悬于老窗户木格棂上风干。风寒时剪几段,小磨油炙,润燥平喘;加水煮沸洗头,清洁乌发……乡间老妇年年如是,不厌其烦地摆弄。雪后的树,不染纤尘,心无羁绊,在乡间一角袒露真容。枝间虚空的缝隙是个有趣的存在,阳光顺利通过并抵达地面,给原本活在阴影里的低矮枯草以普照,让蜗居的猫狗卧见温暖;它揖让着,让风带着使命依着自己的方向前行;容许我冒冒失失盯瞧上半日。老树有着老式君子风范,令人激越:无用之用,实为大用。
风雨剥蚀,雷电袭击,战火遭历,树身已然松空。数年来,它熬过无边的孤寂。独来独往,独立独行,不似河岸垂柳一字成排,妩媚悦人;也不像村边黑槐勾肩搭背,老气横秋;无媚态也无老态,是孤立更是独立,依然故我地隐居乡间一隅兀自生长。它的独特之处在于,即使有花,也是细碎而深秀的;即使有果,也是高远而内敛的。但种子落地不生,枝条嫁接不活,与村庄其他树木迥然不同。多少乔木灌木在无尽的劫难中,从外形到内质,不断虚化和蜕变,成为纤弱的种群,顾影自怜。而这株陈年古树,永远保持着巨大的体魄和刚毅的品格,在自我更生、自我发展、自我新陈代谢中独善其身,如一面猎猎飞扬的旗帜,昭示着生命的真谛:不可再生,不可嫁接,正如一种壮美的精神气质不可复制一样,敦厚中透着几分坚毅,宁静中映着几分神圣。
木讷的老树,没有腐朽,没有毁灭信念,看似不迎不拒,却自有主张,愿意素面朝天,枯萎一下再绽放。我偷窥了藏在小村中的这幅画,醉了臆想,红了脸颊,托了晚霞,抚慰苍茫的当下。陈同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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