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已来,不禁忆念起小时候吃的“面拖蟹”来,那鲜美、微甜、清香的滋味似乎还留在舌尖呢。
五十多年前,我在大队的狄巷小学读书。秋天一放晚学,把瘪瘪的书包往堂屋柱子上的“扒头”钉上一挂,就背起“腰子”鱼篓去村后的小河里摸蟹了。
村后的小河里结结实实地长满了碧绿的水葫芦、水白菜,这是猪喜欢吃的副食。我脱下长裤,把长裤系在腰眼里,下得小河,轻轻推开一点水葫芦、水白菜。河水清澈,下面的螺蛳、鳑鲏鱼等粒粒可见、条条可数,我两只锐利的眼睛探寻起蟹洞来。注意,蟹洞只有小孩的拳头大,略扁,如洞是圆的,十有八九是黄鳝或是蛇洞。有了,是蟹洞。我右手里的粗铁丝钩子慢慢伸进洞里,左手罩在洞门口。蟹见到铁丝的钩子在渐渐逼近它,以为是一个什么东西要伤害它了,就赶紧往外逃命,我的手心只觉“嗖”的一撞,一把抓住,一只约三两重的蟹就在我的手里了。我开心地把蟹装进“腰子”鱼篓。蟹突然到了另一个世界,非常慌张,八只脚拼命抓着鱼篓,爪子刮着竹篾发出“沙沙”响,我则寻找着另一个蟹洞。有时也会碰到老奸巨猾的蟹,大约是它上次在一个摸蟹人手中逃脱的,已经被它识破了铁丝钩子的把戏,就是你的铁丝钩子再在洞里掏,它非但不逃反而往里躲得更深。这样就只能对它开硬功了。我把铁丝钩子兜底转一圈后再往外拉,手上感到很沉的。蟹出来了,但已被钩子扎得伤痕累累,不要紧,反正蟹还活着,晚上就要作晚饭菜的。有时我刚抓住了一只蟹,却还有一只蟹竟爬到了我的手背上。原来这个蟹洞里藏着两只蟹,真是喜出望外。
蟹不像螺蛳要养在清水里至少一个晚上才能吃,蟹摸出来就可以煮着吃的,不过奶奶在秋日里总是把蟹做成“面拖蟹”,这样吃起来才有味——中秋前的蟹长得还不够硬,里面的肉还不够结实,做“面拖蟹”吃是最好的吃法。奶奶把我花了大约一个半小时摸到的七八只蟹先用板刷“唰唰”地刷去蟹大钳上绒毛里的泥土,再在朴树砧板上用菜刀把蟹“嚓”地一剁二,然后就做起“面拖蟹”来。奶奶烧热灶头上小锅里的菜油,提起半只蟹,蟹的切口蘸一蘸碗里的干面粉,投入油锅,“嗤啦”一声,面粉很快固住了蟹里的蟹黄。全部的蟹入锅后,奶奶用铲刀把蟹翻几个身,倒一点料酒,加水,水没过蟹面,煮开,倒入一铜勺调好的面糊,放些毛豆子。待到奶奶煮好半锅子“面拖蟹”,爷爷、父亲、母亲、大哥也从队上收工回家了。那时家里没有电灯,吃晚饭往往是搬只四仙桌在砖场上,一家子正好围成一桌。菜都是自留地上种的,是凉拌茄子、炒豇豆、炒空心菜、辣椒炒黄瓜干、咸菜番茄汤,一个荤菜就是“面拖蟹”。“面拖蟹”糊白、蟹红、毛豆子碧绿,看着这个颜色,已经让人食欲大振了,这是其次,主要是这个“面拖蟹”鲜而香,这个鲜似鸡汤鲜,鲜得温和柔,不像味精鲜得急而直,这个香似桂花与晒干的狗尾巴草的混合香。桌上虽没有什么好菜,但有了“面拖蟹”,一家子的晚饭吃得津津有味。
蟹也有大年和小年。遇到蟹大年,放了晚学我往往能摸到近二十只蟹。奶奶挑出十多只大一点的蟹养在一只中号粗瓷缸里,第二天奶奶又捉进十多只。注意缸里不能放水,放了水蟹很快会死掉。第三天鸡叫头遍,母亲把蟹一一捉在“油瓶”篮里,篮口上蒙上一块厚土布,用一根细草绳扎住,左手抄了篮子去桥头镇上卖蟹。蟹五角钱一斤,一“油瓶”蟹可卖得三元多钱。母亲用卖得的蟹钱去镇西的杂货店买两三斤两指宽的三角四分钱一斤的咸带鱼、一斤多七角五分钱一斤的咸肉,最后母亲总不忘去镇东的饮食店买一个五分钱的煎团,作为给我摸蟹后的奖励。
五十多年过去了,我想我一生勤俭节约、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这与小时候就懂得为改善家庭生活而去小河里捕鱼摸蟹是有极大关系的。马雪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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